葡萄大侠

葡萄大侠

今晚一起下海,铺设海底光缆

"prudent and dull"

百无禁忌

杀死意义

#一点丕司马

#极科学主义时代,没有背景

#有点长,文末有“彩蛋”







“嘿。”

“嗯?”

“走你!”

一个小时前曹丕走在大街上被司马懿逮住了——心事满满的下班人冷不丁遭人拍肩膀,他回头看到司马,两秒怔愣,他俩胳膊落入对方掌心,被钳住扯到旁边巷子里。刚要说话就被打晕,失尽意识前感到脖颈被扎了一针,他想到或是迷药或是瘾药,这是他昔日老师,或许并不会害他……思路陷入泥藻,眼前有长长的甬道,周围是记忆的壁画,但立刻碎成一片片了。

半小时前曹丕刚刚清醒过来,司马懿和司马孚站在远处,好暇以整地瞧他,曹丕见他得逞又熟悉的脸,露出茫然神情。阿孚上前弯腰告知:“曹总裁,从现在开始您被暂时剥夺说谎的权利。”

还不等曹丕任何反应,下一秒,胃部不适与脑袋刺痛突然袭来,他在司马孚错愕眼神中向后仰倒去。



吐真剂的副作用大概有如下,头晕恶心,严重建议直接就医,一定程度上可能会暂时性丧失语言能力——阿孚正说着,被司马打断了,他说等等等等,我让人服用吐真剂就是要听他说话的,丧失语言能力是什么个情况。阿孚摆手,哥你要知道,这种类型的药剂都是直接作用于中枢神经,并且改变神经突触,定向攻击前额叶,不然怎么让人失去思考能力,对你言听计从呢?其次就算能说出发生的事实,时间线也许是错误的,那种身体状态下基本丧失理性思考。

司马长叹,也就是说,首先不一定说的出来,其次说出来的内容虽然真但也许是混乱的。

阿孚表示认同,但同时提到还有个计划B。司马竖耳倾听,阿孚说:还有一种入侵他潜意识的办法,让他在未来某个时刻以一种方式向你传递真相。司马说哦我懂了,这个计划好,阿孚说你在想什么这个计划不够好,第一你没办法知道究竟有没有入侵成功,第二你不知道他以什么方式向你传递真相,第三你不一定……哦没有这种可能。

司马摆摆手让他别再说下去,思索再三,他敲定:那我们就这样——先A再B……B再议,我突然有另一个想法。

穿越时空的启动仓发出幽幽蓝光,司马毫不犹豫地踏进去,而阿孚在外面犹豫,司马友情提示他加速器的启动时间有限,大概三分钟,三分钟之后你还有什么伦理道德上的坎也别管了,想想这启动一次有多贵,赶紧麻溜过来。

阿孚立马进仓,司马一拍按钮,他们原地消失。



曹氏集团现任总裁接手父亲的商业帝国时较于同行算很年轻。长相标致,个头异于家族基因,猿背蜂腰,没有显赫的配套教育背景,挂名的大学是一所非商科强牌大学,最大问题在于挂名——他没有经历过正统高等教育。任职前几年年轻总裁饱受争议,直到第四年,他应邀参加了一场媒体访谈,些许透露了曾经的求学生活,结果导向非常良好,结合的高于平均的长相以及神秘又不同旁人的过往,曹总裁一跃成为商业价值最高的总裁。

他年纪很小就展露出数学方面的天才特质,通过父亲引荐,15岁退学,脱离了主流教育体系从师司马,这也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位导师,群众说,司马是哪位高人啊?曹二一笑,我的老师他是菲尔兹奖最年轻的亚裔得奖主,各家媒体一度沸腾,似乎想要挖掘很多的讯息,而年轻的数学家头脑游走于人情世故当中显得游刃有余,四两拨千斤,温和严拒更多提问。

曹丕表现出与群众认知的数学家这个标签格格不入的一面,因不可名状原因当初决定退出数学界,回家拯救曹老板的商业帝国,也和自己昔日老师兼同事走到尽头。他接手时,这个商业帝国摇摇欲坠,到他突破三十这个年关,地基终于稳固。而他提及这件事时显得并不是非常开心,采访最后他表露出一丝对老师的歉意:我知道老师对我这个决定非常失望,因为当时我们正准备去国际学术研讨会,但我临时决定中途下车,这件事让我们之间非常不愉快,我已经不奢求老师可以原谅我任性的行为。

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从未出现在大众眼中,这对师徒之间的不理解与隔阂成为了最好的饭后谈资,而人们对此事的热情中断于第二年开春——来年开春遭遇了罕见的旱灾。

司马此时在首都遇到同样刚回国的曹植,他们在饮品店恰巧碰面,司马并没有认出曹丕的弟弟,但对方在他窘迫地因为余额不够而差点无法支付一杯咖啡时,伸出了援手,也许underground的人总是非常擅于交流,当司马表示自己几乎不用手机时,曹植甚至打趣道:“老师当年得菲尔兹时,是邻居敲你的家门来通知的吗?”

“是我不错。”

曹植笑起来,一头脏辫,刺青从颈部一路掐到下颌,堪堪停在下颌线上。司马懿看着他想到他哥,也许这一家姓曹的人都如此不羁,他哥纹身是因为对疼痛上瘾,你呢。出于好奇询问起曹植的职业。

日常的工作主要是freestyle和写歌。曹植解释了一大圈以后,最后总结道。然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又笑起来。

“你知道当初我怎么走上这条路不,”他抬手喝一口冰沙,“高中社团声乐部有个饶舌区,偶然一次给我撞上在举办掰头,随即放beat,大家围成圈,指到谁就来一段freestyle。”

“然后你来了一段?突然点亮了这棵技能数?”

“是的,我当时脑子里想到消失好几年的我哥——曹丕那家伙——我走出来,走了七步就直接开始diss了。”

司马懿鼓掌。

他们交谈甚欢,严格意义上讲司马不是曹植老师,但哥哥早年求学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老师家,前来找他的曹植也经常会与司马碰面。这对兄弟常有的对话是:曹丕提醒他轻声,司马老师在楼上睡觉,而曹植(已经黑泡的人)会老老实实地打开冰箱悄悄喝可乐。

司马此时正处于人生最窘迫时刻,家里的资助因父亲去世,亲戚的瓜葛而断开。弟弟研究生物的道路上资金成为最大的阻碍,而他在大学任课的工薪并不能支撑起阿孚庞大的支出——甚至不能支撑他自己的。

同年曹氏产业理念让其在动荡萎靡的市场中屹立下来,曹丕接手后帝国便走上左手“卖鸡蛋”,右手“造氢弹”的道路,生物医药和数理科研作为最后的版图,它起初触及时几乎无人知道。安静沉淀于该领域所需要极大代价,濒临破产每季连续剧,曹丕顶住巨大压力终于熬出头,拥有全面普及的幼龄儿童S疫苗,然后立刻卖出部分专利权选择和国家合作,而疫苗的研发者,从来无人想到是他导师的亲弟弟。

基于云变的旱灾,其破坏性影响在进一步扩大,天不能降雨,人却要流泪,已消亡的宗教开始渐渐抬头,是任何一位统治者都不愿看到情景。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人力和自然对抗依然非常有限,大气又是混沌体系中最大的董事长。与此同时在其他领域,司马的研究也在悄然进行,他们实验工作室资金流转极其顺畅,每月会有巨额慈善科研经费直接汇入,且每次落款都是【恒先生】,工作室门口的邮箱有时会在收款日附近收到一两束简单的鲜花,司马只能大致认得雏菊和木槿这类,以前曹丕在家养过,不仅有鲜花,还有一些日常设备,包括他恰好正获或缺的新奇玩意儿,比如几瓶不常见的调味酒,或是干花书签,大到算力无限次叠加的显卡。司马对此困惑,他有天吃饭时终于忍不住问阿孚:“百家姓里有姓恒的吗?”

“我好像没听过。”

“这个恒先生……每个月都有这么多钱打过来,还有送东西什么,总觉得不太对。”

“害,”阿孚独自开朗,“咱们这些项目都是国家直接扶持的,每个月拨科研经费啊福利啊不是挺正常。”

“问题就在于我们有国家拨的,这些额外的。”

“钱多可不是更好,没有这些慈善捐款,咱们问家里要能要得到?现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用别人的钱,就得受别人摆布,项目就进行不下去咯。”

司马无言,他不乐于见斡旋,只得沉默将其从脑海摈弃。

日子一天天过,事情离解决的契机越来越近,当阿孚的研究即将结束时,曹二刚过生日,但今年深秋异常萧瑟,司马在一天下楼倒垃圾时突然冷得浑身一抖,感慨到年纪见长让人从细枝末节上感受到机能的衰退。人发现紧握的手里细沙正在加速流失,便会索性撒手放开,也不再纠结于约束。心智同理,好像能在个特定节点上豁然开朗,所谓顿悟,是年青时残存的恩怨该了断去了断,偏见、误会和恶意会随时间逝去,司马上楼这么和阿孚说:“你有没有觉得过最近更容易心平气和了些?时间真是伟大,负面情感会被熨平,所有,不过要经历一点苦楚就是了,怎么突然文邹邹起来。也罢,所以我决定原谅曹丕了,这个学生虽然白眼狼还不爱惜羽毛,但确实算是我最好最有天赋最合拍的一个学生。”

阿孚的脑袋还扎在手机里。

司马过去敲敲桌子:“在看啥这么入迷,我刚说啥你听见没,你觉得怎样,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知道呢。”

阿孚颤抖着长长呼了一口气,司马警觉道:“怎么了?”

“我觉得——你可以给他烧纸烧信,前提是你相信这世界上有另一个地方,违背科学的存在,宗教不存在了,现在可以着手创办一个,你可能不信但我现在只能祈祷这有,能给你以非科学名义传达信息的途径。“

“你在说什么。”他好像烫了一下,急促收手。

阿孚把屏幕转过来,空洞地陈述:“曹丕自杀了。”



司马和阿孚站在实验室窗边看天。半晌后终于有一人开口打破沉默:“首先,好消息是传送成功,其次好消息是位置正确,第三祈祷我们这次能成功——鉴于前五次失败的经历,只有24小时,必须要成功。”

恒先生每月汇来的巨额经费从未中断,但项目早已达尾声,后续并不需他们权权参与,暂且休息的司马又因为探寻曹丕之死而忙碌起来,他印象里的学生,并不会因为一些无趣的与人间有关的理由选择轻生。曹丕的生活遵循轨迹,从未出过什么大问题,沉痛的致命一击往往都绕过这位少年,他有聪慧头脑,漂亮皮囊,并没有与任何未婚妻谈崩的过往,参与过的领域内他都能获得不菲效绩,司马想不明白,他得知这个消息时枯坐两晚,下巴冒出青茬,第三天他打开房间门,决定继续他未竟之业——时光机的发明。

智械时代已经长久又极度缺少再往前迈一步的动力了。

尝试将自己“粉碎”,再“打印”到另一个时空中,这一过程艰辛而枯燥,但他迫不及待回到过去阻止这位学生的自杀。

第一次跃迁他选择独自前往,司马意外来到事发当天下午,传送时间错误,但他还是做好调查,准备第一时间探勘曹丕的死亡现场。他在法医上车前成功使其拉肚子,把按晕对方在隔间,喂好安眠药,边说抱歉边关好门,换上衣服戴口罩,拎着工具和证件,走下楼上了警署的车。没想到因延迟两分钟,路遇突然自燃的特斯拉,正后方的警车为避免相撞爆炸,直往护栏撞去,冲出大桥掉进河里,司马九死一生,用刀具砸碎车窗从里面游出来,最后在附近医院病床醒来。

第二次他制定了更加周密的计划,跃迁前他带了一套夜行衣,准备提早一天的时间赶到曹丕公寓,和他谈谈:你第二天要去自杀,到底为什么。大概是这样,更多的现场再说。不想传送时长出错了,只有不到二十小时的时间,恰好终止于曹丕选择死亡的前一刻。

第三次他带上了阿孚,两个聪明头脑,却以失败告终。

第四次他在跃迁前先和曹植取得联系,坦白计划后,他决定这次要冒险争取更多时间,以规避误差,他说24小时的前一秒钟,你拍下这个键,我和阿孚就会瞬间回来,或许会改变历史上社会新闻,但这不要紧,你按就行,切记,一秒都不要差——

到第五次司马回来时,他席地坐在跃迁仓内,喘了许久气,对等待的曹植骂了句粗口。

“我不信了,自杀这件事我不打算阻止了,就这样吧算球。但我必须要知道为什么,曹丕他到底为什么要选择自杀。他给我留一道两道人生难题,一道一道留,真是太公平,可太公平了哈哈。一次两次的都不道而别,我脸上是写着【青年旅舍】这四个字?”

司马精疲力尽,他终于想清楚是有什么不可抗力在隔离他和所有过去人的轨迹,这个不可抗力也许就是曹二的自杀。这件事是无可避免的!他终于终于想明白,阻止一件必然事件的发生的概率几乎为零,所以他才会在回到过去时遇到这么多阴差阳错,件件都阻止他见到曹丕。

他决定先好好睡一觉,最后一次,无论如何要成功。




心率三十三,还在稳步上升,暂时没有意识,打一针血清静观其变。阿孚蹲在曹丕旁边,一边监测数据,一边推针,司马蹲在另一头不说话。

已经是总裁的曹丕瘦了很多,求学时脸上还有点肉肉,现在纯属男人骨感。他探手去拨拉曹丕眼皮,左看看他掌心右看看他额头,阿孚觉得奇怪,问他道:“哥你在干嘛。”

“没啥,你继续。”

“体征恢复得太慢了,这样下去有危险。”

司马听到这话太阳穴突地一疼。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出去溜达溜达,你在这妨碍我大展拳脚。”

他们在曹丕家地下的工作室里,这间小屋子几乎都是用来存放他数学生涯后期里未完成的演算草稿和为了转行完成的课业,大部分是财报。上楼是曹丕的单间公寓,司马犹豫了一下,还是拧开门上去了。

从大马路上把人薅回来时,进小区必须蒙混保卫,因为他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保安显然认出了这位总裁的老师——曹丕并没有搬过家,哪怕财富显赫,对搬家这件事他表现得兴致缺缺。司马比较尴尬地颠颠背上不省人事的曹丕,阿孚及时打开酒精扩散器,大爷盯着二人许久,又摘了老花眼镜仔细端详:“真的是你!司马老师,哎哟你多久没来了。”

司马懿社交笑:“没错,今天难得一起喝酒他醉得厉害,我把他送上去?”

“您快请您快请——”

司马踏上楼梯时看周遭恍如隔世,曹丕自杀后这里被封了,加上断联的好几年,这楼道看着居然无比年轻眼生。他知道时间会选择在未来某刻永恒地绕过他背上的身躯,此时他又一次来到曹丕家里,这个家安静又清冷,只有他一个人住,三面墙上都是嵌入式书架,多数与他研究的专业相关,只有一层放着别类的书。

他清楚这个人在学生时代多爱写诗,但知道这件事也并非因为亲眼见过曹丕写的东西,准确来说他从未见过,只是在与曹植交谈中意外得知——“我哥并不是那么典型的理科生啦,他太喜欢写诗了,以前我很小的时候,大书房里堆满了他的那些草稿,随手一拿都是零碎的诗篇,有些句子那时候我都读不懂,现在想想感觉还挺有哲学意味的。”

司马一层层找过去,才发现他好像没有收藏自己写过的诗的习惯。

“我记得他最喜欢木心的诗集,初中就经常看他捧着读,没去学校上学以后我就不清楚了,我高中那会儿被他催着去国外读书,叫我能待多久待多久,最好晚点回来。依我看,我哥虽然研究数学,擅长解决问题,不过作为写诗人,也更擅长给自己设置问题。”

写诗?

这是什么久古爱好。现代人基本不亲自动笔写字了,司马很小的时候还被父亲抓去学毛笔,后来甚至连硬笔都不写了。他想到这个学生以往的怪诞爱好——是的,连最后寄往科学院的初稿都是他一字字一张张纯手写出来,司马拿到的时候包着个砖头重的包裹,打开后立马给曹丕发讯息:请你立刻学会使用电子产品。

曹丕从那时开始不住在父母家,他在朋友家留宿,在老师家长居,去不同城市参加交流研讨会时会去青年旅馆,到国外周游期间在不同人家之间流浪,说的好听一点,也叫做沙发客,直到他后来自己买了独立公寓,这些情况才得以免去。

司马此时站在他这间公寓的客厅,面向日光正好的阳台,阳台上种了一圈雏菊,围在整个栏杆的外侧,每盆里小小的几朵簇着,风一吹像对观望者摇头,白色的细短状花瓣,正中一道浅浅的泪沟,倒也不是泪沟,但司马看到这花时像突然被上帝扇了一巴掌,或是哪位时间之神对他激烈的讥讽。智械时代的科学从事者心中似乎燃起一股众神信仰之火,已经死去的宗教信仰在地上匍匐而来。司马四肢麻木,走去阳台这短短一路脑袋像被罩在钟里,钟外围着数万人边撞钟边大喊——“恒先生你好呀”——他站在花盆旁边细看,又立刻转头回屋,找到书架上所有木心的诗集,一页页翻过去,果不其然,每页上面都有看诗时写的长段批注。

《芹香子》上夹着一张过塑照片,镜头里是年轻的司马懿,他正巧好奇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也许背面有记录时间,翻过来后塑面上写道:

Ms amaretto,我的杏酒美人。

司马懿握着书脊的手骤然用力一合,书扣上后他指尖直颤,站着怔了好久,才把书慢慢插回去。

他回到卧室,阿孚的急救看似非常有效,此时曹丕呆坐其间,呼吸回复正常,只是讲话很慢,一字一句在认真用力回答阿孚的问题。

“胃还有疼痛感吗?”

“没有。”

“好,那手能不能抬起来。”

“可以。”说着曹丕像个断线木偶僵硬举臂。阿孚正嘟囔着副作用好像有点大,司马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定定地看了很久问:“你喜欢数学吗。”

曹丕行动变慢,迟缓地歪歪头说:“不算喜欢,这是大哥的遗志,我只能尽力做好。”

“那你喜欢从商?”

“不喜欢。”

“你喜欢做什么。”

“想写诗,想做杂志编辑。”

多简单的理想——司马感叹,有人活得像差劲的下棋者走象棋,一步步被推着走赴死道路,进一步被过河的卒杀死,退一步被隔岸的炮轰击,左行撞进马口,右撤进入车道。他又问:“那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完成了理想以后呢,关于你个人,你有什么期许?”

“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他简短道。

阿孚瞬间闭眼。

司马心里委屈得直骂你个傻逼,你知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司马懊恼又气愤着抓头发,“问你个问题,如果一个人的使命没有完成,他为什么会选择结束生命?我记得你喜欢写诗,我最近也正好喜欢看,你懂的,诗里有很多讲述这样题材的篇章,但我不理解其中的必然联系。”

“如果按照你早年所说,你一定会证明出来文学、美术,最后到音乐,归根结底是数学问题,人只是从原有的零点上绕了一圈,可能是一大圈,也可能是一小圈,总之回到这个零点,这些发展归结于荒谬,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但我当时想——不过当时没告诉你——人会被虚无击溃,请永远相信这句话。所以回到这个问题上,没有完成使命就选择结束生命也许只有一种可能吧:这个使命已经完全失去有完成的必要。人活着总要有很多非理性因素拉扯着才能前进,但理性因素往往指向灭亡。”

司马语塞,他开始思考诗人这类人每天在思考什么。

曹丕观察二人,突然释然,立刻摆出主人架势,身体后仰:“我明白怎么回事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说。”

阿孚有点诧异地看他,司马就直接问:“是这样的,你将来会选择自杀,我想不通为什么你要这么选择,这件事让我耿耿于怀,如果未来有可能有办法,请想办法传达给我其中的原因。”

“这个事情或许永远是个秘密。”

“为什么?”

“我还没有做这样的决定,我肯定不知道未来的我为什么要这么选择,如果未来哪天我做好选择了,那么肯定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你们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以我自己的性格或许这件事永远不可能见天光。”

阿孚决定放他们俩在屋子里敞开聊,自己上楼去参观总裁公寓。司马接话:“你的意思是叫我不要走这条路去探寻真相,想到一块去了,我也确实不只准备了这一条路,你觉得时光机都能造出来的我还有什么技术难题能难倒我?但你现在这样冷静淡定,并没有因为我是从未来来的而惊讶,更没有对这个问题产生任何犹豫和惊慌,所有现象都指向一个结果:你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深思熟虑过,日夜在盘算,所以被抛出问题时毫不犹豫,你此刻无法伪装,因为阿孚给你打了吐真剂。”

“但我可以选择沉默,况且我自我了结的原因对你来说有什么重要的,这件事哪里值得介怀。”

“你未来会是恒先生——”司马岔开话题。

“恒先生?”曹丕凝眉。

“曹子桓,你喜欢木心,书架上基本全是他的诗集,而且诗集都做好了批注,把木字旁改成心字旁多简单的一件事。”当然不简单,我花了好久才发现。

“这倒是提醒了我一件妙事,等等,你看了我的诗集!”

“没错,但不要打岔。你未来每个月会给我寄经费,想知道你自我了结的原因很简单,出于对神秘金主的关怀,这个理由怎么样?你满意么。”

“老师,你这样急躁是不是因为时光机有时间限制。”

这么多年没听到这个称呼,在研究路上早就把曹丕当成同事的司马一下有点不适应:“对的,有时间限制,你现在只要答应一件事,就是未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选择自我了结。”

“我还是不能理解,你在我身上能有什么执念。”

“这哪里是执念?”

“这就是执念,司马懿你是不是做研究做傻了,所有人情味全给你典当成科学事业前途了。”

“行,说这个说不过你,你种雏菊又是什么原因呢。”

“因为好种。”曹丕像看傻子一样。

“算了,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因为不愉快的经历,他在曹丕面前总是控制不住货期,司马懿准备走出去,曹丕这时突然叫住他:“你等等。”

“干嘛。”司马回头。

曹丕看了他两眼,看得司马心脏发麻,听见他说:“就算是吐真剂也有弊端的,我作为实验品还是给你个反馈,人可以选择只说一部分真话,以达到期许的效果,比如我刚刚都是说的真话,但现实却也不完全是你听到的那样。”

“比如什么,比如你种雏菊这事儿么。”

“猜对了。”

“所以种它还有别的理由?它好看?”

曹丕沉默,随后叹了口气:“你走吧。”

“我还偏不走了,和你聊到时间结束,”司马懿转身坐下,“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你并不喜欢数学但是又学了,提到这是你大哥的遗志,我能理解也许这是你和你大哥的关系非常好,但是实在不喜欢也可以不学,为什么要这样逼自己。”

“学数学也不完全是自己逼自己,”曹丕的表情出现裂缝,“有些时候做点什么都是环境逼迫的。”

司马表示不理解,他觉得如果人非要做什么事,或者是非要不做什么事,都是可以凭借意志达成,哪里有如此多身不由己。

“你看,”曹丕拍拍他,“我就是欣赏你这种莽劲,好像义无反顾的样子,什么都可以做到,但人之如此无非就是拥有一点——有别人护着,你爸妈就算不够支持但不反对吧,再加上没什么经济压力,之后还有恒先生给你汇款,嗯对没错就是我,多好,谁都想维稳你这种莽劲,谁看都羡慕对不对,你这种现状让多少人眼红,”他摊手,画风又一转,“说到这个我倒挺好奇,你后来结婚没。”

“没结婚。”

“我结婚没。”

“也没结婚。”

——瞧瞧咱俩多配,曹丕心想。他嘴上说到:“那你一辈子不结婚?这怎么能行,这么聪明的大脑没有遗传下去是个遗憾,如果你儿子或女儿也能是个旷世天才呢。”

“目前没有不代表未来没有,我大概还是要选择结婚的,老婆本也存好了,有没有后代无所谓,得看妻子的意愿。”

“你妻子挺幸福,”曹丕凉凉道,“和我说说未来的事吧,怪无聊的现在。”

“大概两年不到的时间内,你会接受一个采访,然后全国人民对你现在臭名昭著的印象会大为改观,继续好好做也还能把集团拉回来,哦对了,你选择了结这件事之前,有没有想好接班人是谁,好不容易的心血,总不能突然总裁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我都说了我也不知道我未来怎么想的。”曹丕坦白。

“那你目前有什么心仪人选么。”

“没有。”

“后代也不一定能继承到聪明头脑,你认同?”

“认同,也有可能是漂亮皮囊。”

“所以到底为什么选择自我了结。”

“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种雏菊。”

“因为好种……”

“我告诉你最后一条路吧,你吐真我坦白,不然显得这场游戏格外不公,”司马说,“我可以制造一台无限度叠加强算力计算机,用来计算时间一切真相,我问什么它都能告诉我答案。”

“你准备完成那个早年的猜想?那个猜想真的很危险,况且这么大的算力你要在限行空间里面放什么先决参数。”

“关于我认识你的一切。”

“光是你认识的估计不够,这样吧我给你讲讲?”

“你直接告诉我原因不就行了。”

“那多没意思啊,我好久没给人讲故事了,你要不听我会伤心的。”

生性残暴的国王山鲁亚尔扬起高傲的头颅坐在王位上,审视宫相维齐尔的女儿山鲁佐德,这位与众不同的年轻人正准备开启一千零一夜的第一夜。



曹丕出生于一年深秋,这年并不平凡也不够特殊,南半球有座破岛的沿海烧起了大火,大火直到曹丕五岁那年还在断断续续地烧着。他的家庭氛围迷信成分不高,所以没有请风水大师或是命盘算士来看他的星宫,也没有人告诉他他的出生或许那场大火与十年后一场恐怖的连降暴雨有关,事实上,也是一点关系没有。

他几乎无病无灾长到了弟弟出生,之间只受过一次重创——在居民广场上乱溜达时被羽毛球拍挥到后脑勺,大哥从很远的地方冲过来抱起他,接连一个星期的狂吐和无法自理,他被家人齐齐送入医院进行脑部CT检查,结果是“险些”得轻度脑震荡,母亲搂着大哥的脑袋说还好不是你,你的天才头脑一定要继承下去。他当时站在父亲身侧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父亲的大手放在他头上又瞬间拿开了。他的父亲强大又不愿对他说话,曹丕用年幼又受过物理冲击的脑子想,想不懂,想不通,日后常常想,这个习惯也就一致保持下来了,连带着也许是这次冲击遗留的木讷和稍显迟钝又敏感的性格。

用游学同学的话讲,曹丕相当oriental,他不仅从长相还是性格特征都极度符合西方人对东方人的刻板印象,同学专门强调:Oriental beauty,yuh,when we put it like this……曹丕坐在这座五百年底蕴学校的数院办公室里只想把对方的头打回上辈子他妈肚子里。

15岁前他正经上学,15岁后他“无业游民”。而事情的契机并不发生在十五这年,年纪更小的有一天,他缠着大哥带他出去玩,去中原很响当当的城市,去那里看皇陵,他大哥当时已经被一所极好的大学录取为应用数学系的学生,欣然答应了自己这个最大但反应有点慢的弟弟,他打开自己的终端,预定好路线,收拾收拾第二天就带着弟弟出发。这天天气很好,而再北边一点有一片地方呈现出异常的天象,他们在路途中并不清楚,到达目的地后不出三天迎来特大暴雨,从早上下到晚上又下到黎明破晓,曹昂看着窗外问曹丕说我们还出去吃饭吗。曹丕说也可以不出去吃的。曹昂看看手机说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哨子面,两站地铁以外,很快的,曹丕点头但心里不安,抓紧曹昂的手披上雨衣打好伞就跟着哥哥出门了。

这天发生的一切在曹丕的脑海中留下了一口巨大空洞,他最终独自一人被武警部队送回家,饭桌上弟弟安静得异如平常,许久在家不见的父亲坐在饭桌主位,母亲抱着弟弟双眼通红地看他。

父亲说:“我们决定把你送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上学。”

他想问为什么,但母亲的眼神让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周六周日可以回来,”父亲看了一眼他,面无表情,“你不用担心缺物质支撑,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

“给我学好数学。”

曹丕这颗心彻底冷寂下去。他看到父亲手指轻点饭桌上放着的一封信,信封写着推介:至司马懿老师,他不认识这个人,但隐约觉得会发生更多变故。他父亲紧接着将他全部希冀送往地狱:“15岁以后你跟着司马懿学数学,我要看到你替代曹昂留下来的理由。”

他去照镜子,这么多年在镜子里只能看到曹昂的面容,他的音容笑貌在镜子里仿佛活过来,曹丕看了很多年,每次也只能无力地看到这张脸被水淹没才结束。然后他洗脸刷牙,在这个令他无比痛苦的学校活着,他眼前总有很多问号,耳边充斥许多声音,有人对他说话,但又没人,可是那个声音一直传来。他在等马路时世界突然分成两个,坐标O点向两极移动,一边灰白色,一边红蓝色,他想没关系,我可以算出来,左边得解析解,右边得数值解,直到有一点他算不出来了,曹丕分析道:也许我是生病了。

也许这件事需要和家里人商量,他回家,弟弟小学放学,一家四口一起吃饭,曹植问哥你怎么这次周内回来了——话音还没落手一滑滚烫的汤全洒他哥手上了,他慌得正要去拉曹丕,母亲突然站起来去反复看曹植的手:可不能伤着。她这么说的时候,父亲也一直关切着曹植的情况。他突然发现他回家到现在也只有弟弟问他为什么回来了,父亲与母亲的目光甚至不落在他身上,意识到这件事他害怕得立刻去洗手间冲凉水。客厅里碗筷都动了起来,他才敢走回去。曹植又问起来,他扯了谎——学校校运会放半天假——显然没有人对这个问题感到一点好奇。

第二天黎明破晓他就悄悄离开,他坐在车上脑袋有史以来的空,什么都想不起来,五感麻木地回到学校。这天天很好,舍友阳光明媚地,一见他就问:怎么了你这是,魂都没了。

曹丕说我好像想明白一个事,我很适合做脱口秀演员。吴质坐在他上铺笑到得了吧你三天讲不出两句话的人,不过爱哭倒是真的。

需要成为脱口秀演员首先经历一场爱情长跑,然后失恋了,最好是被甩,第二天醒来觉得世界无比昏暗并惊讶于这层首见之色,写成段子作为讲料,“我居然被甩了耶”,一天像没事一样过去了。到第三天起床感到没顶的痛苦,五蕴炽盛,像好不容易穿上的登山靴启航了一段路才发现里面有玻璃渣,甩也甩不掉,脱下来再穿回去以后只会让脚更痛,于是第三天写“痛苦”,痛苦写成段子也就不再是段子更不是痛苦,总之最后都要讲出去,变成笑料。最后写一本书,扉页告诫:这一本生者、濒死者与亡者的解脱指南,助益所有人类迈向证悟的旅途。

吴质听得一愣一愣,最后曹丕自我肯定地做结:我很适合做脱口秀演员。

这学期结束他就要去践行梦想,哦不,是践行他人遗志,要说为别人,倒也不全是,此人与他有万分的亲缘关系,从一个妈肚子里爬出来,又不从一处爬回去,所以他也甘之如饴,无怨无悔。曹丕长得三分像他,加上神态,得端五分,在镜子里看多了见久了从惶恐到生厌也不过短短四年,被剥夺肖像权的感受并不够好,他已经许久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所以拉着行李和司马懿联系上时他也非常纠结,该怎么描述自己——索性把外套脱了,露出两条花臂,站在酒吧门口等下会议的司马懿。他发信息过去:司马老师好,我已经抵达xx酒吧,手臂有纹身的是我,但是可能酒吧里每个人都有纹身。他打到这朝里头瞧了两眼。还真是。他继续打。但我带了行李箱,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行李箱。

司马懿回:稍等,大概一个小时,我这儿还有事没完,你去酒吧里坐坐?老板是我朋友,和他说一声账全算我头上。

然后曹丕拎着外套拽着箱子进去了,这是个清吧,音乐不大,没人蹦迪,他找了个吧台最边的位置要了杯调味酒:amaretto,苦杏酸酒。他没成年但头发有点长,还有两条纹完的胳膊,进来就和小哥说:你们认识司马懿吗,我在这里等他。几个陌生人有一茬没一茬聊了起来,这是一个诗人的求学路程,诗越读越厚,酒越喝越醇,日子越活越薄,他像纸片早已飞天外,手里拿着自己的牵绳却不知道交予谁。

司马下会疲惫地拖沓回家,洗好樱桃才想起来酒吧里还有个学生等他,抱着盆就下楼了,他们的第一次会面就在不太好的情况下,曹丕已经喝的趴在桌面,念叨什么,支支吾吾的,司马认不出来人,问了问小哥们,都笑而不语,转了三圈才认定这个两臂上稳着饕餮、貔貅等凶兽图腾的16岁小孩正式自己要领回去的人,当然他那时一个图腾都认不得,之后才了解这些,初见他只觉得这两条手臂像燎原之势从肩部到手腕一寸不落地烧过去,落灰烬。

他抱盆樱桃,凑头去问:“你是曹丕?”

曹丕支楞起上半身,定定地凝视他:“嗯。”他木讷道,嘴里嘟囔句“奇怪”随即又软骨头似的啪嗒拍回桌面。

司马懿围他绕到另一侧:“我是司马懿,抱歉,我来迟了,你今天打算睡这儿还是睡我家。”

曹丕撑着桌子刷地站起来,司马懿立刻抬直身子,抱好盆,退了两步,迅速打量这位小年轻。少年和他有相同身量,以后估计个子还得长,皮夹克外套里面搭个老头背心,也不知道冷还是热,一张脸曲眉规只,此时应有气焰,梢上吊着,特立独拐。

总体来说,长得不错,醺了像个傻子,他把盆往傻子怀里一揣,警告他一不能打翻二不能吃光,乖乖跟着我回家。司马懿拉着箱子往外走,走了四五不发现后面没人跟着,又轴回去见曹丕正和这盆樱桃说话,耐心地问:“你们是什么?哦——车厘子。”

司马懿想我要和这人生活好几年,真的可以吗。

他们真的一起生活了好几年,林林总总将近十年。虽然曹丕经常去短途流浪,在朋友家住个一两天,或者去国外交流时选择感受当地风情,但总是会很快回来,两个人围着茶几研究一种崭新又令人振奋的猜想,一种数理之书揭示的桥梁公式——数学的诸多理论都是岛屿,而他们的工作是造一座联通所有理论的桥梁,他们已经有猜想,也有了基本完备的证明方向。每一次数学研讨会都像是接触岛屿上的人,而他们在海里游泳,游遍这个王国所有岛屿并即将成为伟大的数学工程师。

证明中克服了所有的公理悖论后他们走到了最后一步,司马懿和曹丕此时已经是同事关系,他即将接受普林斯都高等学院的交流项目,为时一年,一年以后我们去参加第145界全球数学研讨大会,等我回来,我们可以完成这个证明了。

曹丕说我在这一年里也会努力往前游游,记得找我。

司马懿回:当然。

但他这次还是来迟了,一如他最开始来时就迟了。曹丕往前游了一段路,留下了完整的手稿后,选择离开这个王国,王国的这篇公海只能由司马懿独自探险了。

曹丕没有解释什么,他只留下道别信告知司马懿他准备去拯救另一个王国,这个王国的国王去世了,没有人去席承老国王的梦想,他去。司马懿气得发抖,打电话过去骂人:那你的呢?我的呢?那我们的呢?你这么愿意当英雄的话早知道一开始你就别来,何必这样在这时高歌你伟大的奉献精神,真是可笑。

曹丕在电话那头沉默得可怕。司马懿悲愤道:你就算决定现在回来也不可能了,我决定自己出发,没有你也行,去当你的救世主吧,我们永远不要联系了——

司马懿挂了这通泄愤的电话很久以后曹丕还将手机举在耳边,他很久没用过电子产品,像是迷恋起这种姿态,一直举到他回味过来司马懿的意思——我们永远不要联系。意思就是过往的十年统统湮灭,不作数了。原来如此,他眼前的世界又开始坐标系迁移,而这次严重许多,像万年大陆板块迁移微缩成一秒,这一秒内有缝隙挤成褶皱山,有缝隙拉成海底沟,满目疮痍。他此刻半分无法移动,也许立马从椅子上摔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他想。




有人问数学家平时一般在干嘛。司马懿说数学家分两种,一种在帮物理学家和一部分化学家解决数学问题,然后再告诉社会学家和经济学家他们又出了什么问题;另一种毫不关心人类,他们想毁灭世界,第二种目前没有发现除了我以外的人,所以很安全,而“我”也只有我一个,所以世界很安全。

但是我的心不在世上,公序良俗无法制约我,我因为无感模糊而不近人情,又喜欢与人为友见友为我疯,先爱上我然后经过我,请不要留恋,你觉得我美妙,觉得我神奇或彻底无常,觉得我没有下文又长篇连载,都是谬误,我是假象,我太仓皇没有什么值得留恋,怎么样?感到我说话风格变异了吗,因为我在模仿一个已经死去的熟人。

司马懿说,这个世界你要看清楚,我发明了一种可以求得所有答案与真相的机械,智械时代的终结也将由我开启,我会告诉你,最后一类数学家试图结合计算机将人类的意义杀死,当大家都能被取代,大家都没有了意义,而了解没有意义的事情变得极度有意义。你能听懂吗?你的出生日期、时间、身份证、呼叫号码、终端密码、由小极大的考试成绩、能活的年数月数天数秒数、每段躯干的长度与截面面积等等,都写在一个数字里面,一个无限不循环小数,我能利用它,写完所有人的设定,明白所有人要知道的事与所有人的下场,取代任何人物。你想要知道什么呢?哦你想知道你女儿被谁杀死的对吗,让我看看——这位女士我很抱歉告诉你,计算结果是:【你的丈夫】,还有下一位吗?不需要下一位了,明天这台机器就会出现在每个人的家里。司马懿笑起来,大家去寻找答案吧!我已经找到我的答案了。

他的房间还保持曾经的模样,多年前那位惠极的同伴草率离家以后,家里的摆设几乎没有动过,曹丕并没有带走很多东西,大部分的书稿、摆设以及放置习惯都还保留着,也许当时太匆忙。司马懿下过决心要抽丝剥茧将这个人所有痕迹从自己身上扒一层皮下来,后来事务太繁忙以及每回触碰都有惊心疼痛使他直接放弃这个计划,要完成的事情总不能一直搁置,他一直往前走,走至极点。

司马懿以还够年轻的头脑完成了那个证明,大一统公理画上句号,讲稿登刊发表前夕他最后整理长达千页的证明过程,准备放到书架上永存,他站在灰暗的房间中央,拿起那份证明,像同时放下了十几年的长相知,过往追求与爱好,包括曾经的他自己,一同放下了,沉重的枷锁从肩上卸去一瞬间他好像彻底茫然无所去处,这个理念猜想他从小学接触,几十年的不断去靠近去接触去求索去追证,一下好似风吹蒲公英,乍然东南西北去。

楼外对面有人跳楼,自从答案机械发明的那天开始,世界上就有数不胜数的人选择了结生命,可见多少人靠着一点缥缈无所求证的执念活着。这片星际再没有比他更聪明的人,而聪明如他第一,却付出极大的代价改变自然规律,而他不会逢人解释这个故事,他只负责杀死意义,他发现这里的乐趣,只有杀死意义后人们才会察觉【无知】竟长久起到保护作用。数学家,和站到顶点的数学家,差别是产生了第三种人——他,从第二类中剥落,像蛇蜕的肉胎,吐着湿软蛇芯移去窗边。跳楼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住户打开窗户哭喊着惨叫让准备跳楼的人不要再这样,而紧接着自己又纵身一跃。中年的男人女人们选择服吞大量助死药剂,但这些药剂平日却用于延长寿命,多么有趣!司马懿笑看这一切,人类真是有趣的物种。他淡颜色的眸中,每人像球体自由落下,一个个红点在眼中锚定般刻定的直角坐标中坠落,那些叫人心惊的哭喊或是最后知了真相的崩溃在他耳中变成一组组分贝数据,群论此时又拥有不可撼动的地位,这些集,也许各自对应一种椭圆模型,也可以说是模,周期性全纯函数,他双手合十——感谢伽罗瓦,感谢又是自杀的谷山丰,这些数学群星让他灵魂此刻又充沛起来。

他独自站在阳台上,腋下夹着证明纸页,像看盛大演出中高潮的剧目时,台下观众情不自禁地鼓掌。他鼓掌,声音从轻到中,由缓及急。他眼眸垂视楼底,当初作为世界上第一个向它询问答案的碳基生物,他活到了现在,而答案于他而言正如曹丕(这个提及对象)所说:没有必要。但答案需要付出代价,普通人的代价是自行了结生命,他的副作用是如今想起来,心脏狂震,而迟于意义来的悸动已过时,也就像是无所谓的垃圾弃置于地。

司马懿要爬出阳台,去沐浴更多的光,以及一场全民狂欢的自杀活动。他踩上栏杆边时,突然脚边的花盆碎了,发出声响,他低头去看,是种着雏菊的花盆无原裂开,在风中不停摇头。

于是脚又迈回来,司马懿决定去问房间里初代的计算机,他键入:我该怎么办呢。

计算机回复:一切都会很快结束的。

确实如唯一真理所说吻合,一切结束得非常快,生命形成并演化为智慧生命的合理存在概率,但同时系统极度不稳定时,智慧生命自我毁灭。这颗橙红色星球上的智慧生命还没有涉足多远的太虚空旷,就选择了自行毁灭,宗教与信仰被掐死于万物残酷的真理前,自我安慰与期满变得极端可笑。只是司马懿已经把曹丕置于看起来像个先驱的地位,在他作用下,曹丕也许拥有唯一有价值的死亡。

而这里发生的所有被三兆亿光年外一颗蓝色星球上,一位身体残缺、只有眼睛和两根手指可以动的智者预言了,他在一本回答世人提问的书籍中,就【Is there other intelligentlife in the universe?  宇宙中存在其他智慧生命吗?】问题,对列举的第三种可能性“智慧生命自我毁灭”做出评价:

这将是一个非常悲观的结论,我非常希望它不是真的。

是真是假,这颗死寂的星球已不会再产生答案。













完。

————

mark一点写作历程。

1、看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有很多名人让人们警惕人工智能。下头有个回答,上来第一句:因为AI有可能在将来杀死意义。

我当时:嗯?(拉长音,挑眉头,眼前一亮,感到有趣)

我没有对一个想法表示正确与否的习惯,事实上是大部分的观点在我这都没有对错之分,但存在有趣与否,这个回答的论点就让我觉得很有趣,然后衍生地想了点东西。

2、用丕司马写,或者说选择在丕司马上安装这个设定,其一是我个人感官里的司马懿真是一个比曹丕更容易冷酷无情的人,曹丕因为文青的性质抹不去,总会有点人情味,但司马懿的眼泪是鳄鱼的眼泪,珍贵,稀缺,还在合理的时候产生很大冲击;其二是我冥冥之中觉得适合,这是决定性因素。

3、《十问:霍金沉思录》这是本好书。

文末那位智者其实很容易想到霍金老先生,这篇的结尾就是用的他在这本书里写道的内容。书里收集了十个问题,第三问是Is there other intelligentlife in the universe?  宇宙中存在其他智慧生命吗?他的回答里最后提及五个假设,第一个归结于人存原理,第二点假设在小行星和彗星撞击星球的时间过于巧合,以至于智慧生命还没诞生就直接remake,第三种可能性就是文末内容,也是霍金老先生阐释最少也最不愿相信的一点,第四是他的倾向:我们也许忽略了其他形式的智慧生命。最后是著名的:“我们需要警惕,知道我们进一步发展之前,不要回答外星生命。”

4、还参考了《费马大定理》和《道林格雷的画像》。

5、写了仨月,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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