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荒微光
#丕植
#高三我特么实在太懒考证(打死我吧)就当架空看好了
阿兄告诉我,吃喝玩乐是世上最最重要的事。
〔相见欢〕
年少时曹植想做世上所有难事,才华万端飞扬,从不拘束自己。他不像世子。魏城东头到西头,比比皆是他攀高鸟瞰一幕声影。他弹弓打鸟,春蚕抱叶,扦柴烧香。雪融后他提着袍边,赤脚从川凉的溪河里骞裳逆水去寻他的阿兄,会倏然被抓着腕子,声音忉忉在耳边。别在冰水里行走,腿疾会伤身,寒意会害病。他捋了捋凌乱的发冠,笑说好。
他已不被父皇器用了。父皇得他漫天肆意横无际崖,皇位争夺里从来就不是入眼那个,固然所有的皇子里数他才气最盛,写诗上上等,但为兄长们保护的原因也只是因他毫无威胁。
简直一点被给予对付的精力都不需要。
他清楚地看得到这一点,却做不出一点改变。父皇曾问他是否要一辈子如此,他犹豫了一下,点头了。
当时曹丕站在殿外,等他归来晚膳。
他收拾过心情后,出门欢笑地攀上了阿兄的胳膊。行路间话不停,阿兄也难得开口说许多,他须臾间悄悄打量比他长五岁的曹丕,旧疾肩上伤未好,身量挺拔清萧。
阿兄。
恩?
你怎么长这么高的?他比划一下两人半个多头的差距。母亲明明不太高,父亲也是,为何你可以?
我也不清楚,也许从小锻炼吧。
那肩膀还疼么?
有点。最近阴雨,好的挺慢。
他亲昵地拥紧曹丕的胳膊,走着走着就笑起来。这瓦墙深宫,长廊缦缦,或许一辈子都难出去了,墙起墙落,多多少少是他不可摆平、跨不过去的事,这都不是问题。因为无论何时,他的阿兄都挑灯夜静等他归来,霜降刀刃,白冰铺街,纵使大雪多寒,三更多深,阿兄永远是暗夜中唯一的光明。
所以他。
不惜飞蛾扑火去他身边。
不惜长歌当哭,句句描摹一人。
〔意难平〕
羲和的金车走了长又长,太阳落山前在山壁泼了层橘色的染料,曹植坐在山巅,双腿挂在悬崖在外面,想若满山种了淮橘树,时时刻刻都像黄昏亲临了吧。
天师和他父亲说三公子四柱半阴,天性喜静。曹父愣头了两秒说您这算的不准头啊,……东阿?他怎会喜静,这孩子三秒钟屁股粘不住凳。从小丕儿上树他接果,丕儿下河他接鱼,虽然是个跟班,是吾儿里写诗写文最好的,但也没见多安静,一直挺喜庆的。
天师右手扶茶壶,左手高深莫测地捋胡子。三公子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大概是五六岁,天性暴露时。
哈哈哈哈哈哈王啊这何叫天性暴露。
依你说?
依我说?王真的看不出来么。
最后一只飞鸟死活不愿离巢。后来被人发现,几乎拔光羽翼要拉上火架,霍霍磨开刀刃要抵上喉咙,他绝望里突然一切行刑被一双手拦下。
曹植从悬岸上爬回来,又上了一棵树,掸掸袖子靠坐。下人卑微地站在树下不远等着服侍他,他从没想寻死,只不过喜爱仿若可看见云端放鹤人的唳哨,从那边远远地吹来,打破谷底冻鱼停滞的生命,天地间唯一容位得他亲临这场闱宴。他将回去,回去乖乖地待在棋格上。他该不该感谢,有人给他短暂的放飞的生存空间。
子建!
树下有人昂声。
去不去打马。
去啊去啊!
那你快下来,趁太阳还没下山赶紧的。
那阿兄你退开点。
曹丕应声后退。他纵起一跃,像辜负永生地跳下无涯苦海,他抱壁求生的手终于放开,没有退路了。
哇你落地这么轻巧。
是呀,从小练的。阿兄的肩膀怎样了?
好很多了,才来拉你打马的。
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么?
说啊。
我是说如果——
恩。如果。
如果哪天你养过的、非常听话乖巧的、松鼠从树上被推下去了,推它的人要制它于死地,你会伸手营救么?
如果我在场,我会的。
这样啊……
子建怎么想的?
我希望阿兄你别救。
为何?曹丕停下脚步,回头望他。
因为——曹植扬起脸顽皮地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勾。因为阿兄的肩膀还没好透,接松鼠,伤口会疼的。
〔燕歌行〕
陈王府宴永远是曹魏最最好玩的宴会,大人都说子建这么好的底子,生来只能玩能乐太吃亏了,子建是能干大事的人啊。
每此,曹植朗笑一声,金樽盛得葡萄美酒,他九分醉意晃出来,又拨一分清醒自嘲没什么帝王将相才面。
都是没有的事。
或者说。自那年阿兄从战场一人归来后,就再也没有了。
那天下午日高挂,红红的铺满山壁,他坐在树上盼他的阿兄回来。他的阿兄只身打马过荒原,一骑东来,尘驱燕,斩橘芽,宫人撵来朝送他初服,登车而出路。曹植看着他一如往常轻易找到自己,肩上染着血,扬起头昂声道。
“子建!”
曹植扒拉着树枝向下看去。
曹丕站在树下,一手捋平红马鬃,嘴唇一来一合,字字切切。太阳落山前一刻他冲曹植眨眨眼。
是夕阳太温柔了,当时还没有橘树山,红彤彤的一片映在瞳底,百鸟群鸣过,去秋至冬,燕雀不归了。他看向最后一尾掉落的羽翼。
一句一句又一句,真真切切誓死不忘。
“好啊——”
他答应曹丕,恪守四十年诺言,四十年秉烛夜游断崖丘,四十年及时行乐花下休。
生命走到终端时,等来了解脱。
他负责搭戏,有很多话只能忍,不能说,面对司马懿和曹叡他只好就着酒吞到肚子里,混混沌沌的眸中唯一暂且清明的便是片片彤云——片片彤云里来找他的阿兄。
便煮一壶酒,静坐台栏等秋雨。他在山上种满了橘树,结果子时仿若黄昏亲临。
笔墨纸砚伴他最后。他高歌着,踉跄着,赤脚提袍边,逆着川凉的融雪水一路向上。好似有人一如既往抓着他腕子。
“阿兄说,吃喝玩乐是世上最最重要的事。”
他捡起一片尾翼,整整发冠。
“阿兄是想让我平安。”